无期

杂粮动物
墙头众多

【旭润】痴情司(一)

warning:旭凤x润玉/有私设/三人纠葛有/慎入

 

***

【十万大山,十万云海。十方佛法,十方轮回。】

 

 

“兄长,你回来了。

    可我要走了。”

如星河般浩瀚无垠的纯净灵力疯狂的涌入魔尊的内丹金元,素来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动声色的天帝此时面目竟无比狰狞可怖,他强撑着浑身灵力被源源不断吸走而倍感疲乏的身躯,嘶吼着:“停下!你会内丹爆裂而亡的!”

“旭凤!!!”

魔尊浑身被裹在暗黑色的魔族灵力与澄净的水系灵力之间,明明暗暗的灵气溢满了四周,叫人看不清魔尊此时神色。但天帝听见灵力中几声痛楚的闷哼,仿佛被灭灵箭狠狠地刺中了心脏,流出绝望的汁液。

有人唤他。

“兄长。兄长。”

“润玉。”

天帝似有所感,目眦欲裂,一声悲呼尚未吼出口,便见天地之间,一声碎响,一道轰鸣,一股强大的灵力如星辰迸射般爆裂开来,剧烈的能量波及了整条忘川河。

四散的灵力如无数流星照亮了暗无天日的幽冥界。

身处灵力中心的魔尊在渐渐透明。他那双妖异诡谲的凤目在最后一刻变得十分沉静温柔,美目生辉,眼底只有一个人绝望跪地的影子。

“你回来了。”

“可是我要走啦。”

魔尊轻声道,阖上了曾顾盼生辉的双眸,在天帝终于抓到他手的瞬间化为一缕火焰。

 

 

润玉从梦魇中赫然惊醒。

他急促地喘息,才发觉身体早已冷汗涔涔,里衣透湿。魇兽伏在他床边,哀哀地叫唤,嘴上衔着他的一片衣袖。他摸摸魇兽的头,瞥见天光尚未亮,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润玉起身披上长袍,坐到案桌前开始处理政事。

待到天光熹微,天界众生正慢慢悠悠地从睡梦中苏醒,润玉的政务也批改得差不多了。他换上一身素雅的锦衣,虽是朴素,但礼制不可废,衣襟盘口却也绣着白金色的龙纹,以示天帝尊贵身份。

天帝特命仙童将衣衫用梵香细细熏染过,此时他眉眼苍凉,流露出一股禅意。

 

 

西方大雷音寺乃佛门圣地,终年庄严肃穆,梵音缭绕,诵经声万年不绝。

润玉平静地走入那肃穆的庙堂高宇。

众生皆苦,则神爱世人,佛度众生。

地狱魂灵受苦,则地藏王菩萨永留地府,发下弘誓大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神若觉苦,谁来度神?

十八位金身罗汉或坐或立,皆一声叹息。

润玉随着水莲的指引轻车熟路地走入古刹内院。大雷音寺内院曲径通幽,莲花次第,梵音袅袅。院内有一株枝繁叶茂的菩提圣树,虬枝联结,高不可望,枝叶如老僧入定般带着浓厚的禅意。润玉坐在浓荫下的石凳上,点了一枝梵香,提笔将昨日未抄完的经书续补。

《大般若经》、《心经》、《金刚经》、《妙法莲华经》...这些他曾经倒背如流的经书又重新被工整地誊写在纸上,郑重得像是一个仪式。

这是他第四十九日来西方极乐世界。

天魔大战后第二日,天帝求见佛祖。

天帝亲至,西天诸佛不敢怠慢,请示佛祖,然佛祖座下弟子舍利弗却双手合十道:“我佛转告,机缘未至。”

天帝不语。

第二日复又至。迦蓝神将他带到内院,不言不语,只低头合十。

自此,天帝便日日不远万里亲至,在内院誊写佛门经书。钟声沉重而悠远,梵音萦绕周身,两耳清净,灵台通明。

 

待到润玉将余下的《大方广佛华严经》誊抄完,半日时光已悄悄掠过。这四十九天,他笔耕不辍,已誊抄完七卷经书了。无非等候,润玉想,幼年父帝母神皆不管他,他便跟着仙人来西天听佛祖开坛论道。无人教他习字读书,少年郎听得云里雾里,佛祖论道的时光好像漫长得过了数年。

他在禅意中胆大包天地睡着了。少年做了个梦,梦里他踏平八荒六合,所向披靡,六界尽皆俯首。然而有个人倒在他怀里死去,他上天入地却发现没有救他的法子。他来西天寻佛,佛曰:破迷开悟,离苦得乐。

佛向他拈花一笑,他突然醒了。大梦三生,醒来还是那个熟悉的论道场。

他正坐着出神,慈眉善目的弥勒佛突然转向他,冲他笑道:“这位小仙乃是有缘人。”

 

菩提圣树忽地轻颤,落下片片厚叶来,惊扰了润玉的回忆。

润玉回望四周,却见院落草木移动,落红簌簌,莲瓣轻摇,竟生生辟出一条小径来。润玉整了整衣衫,踏入了幽径。

曲径通幽处,佛光大放,佛祖盘腿坐在莲花底盘上,周身厚重的功德金光闪烁,双目阖着似是入定。润玉亦盘腿坐下,心如枯水,寂静无声。

佛祖阖目悠悠然道:“天帝,若人言,佛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于意云何?”

润玉沉静答:“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

“然也。”

.......

时光淘沙。

曾经觉得佛法枯燥的少年如今已能与佛祖坐而论道了。

 

 

浮生若梦。

天色渐晚,霓虹渐显,润玉与佛祖的论道才告一段落。

润玉迟疑道:“我佛明察,必定知悉润玉此番前来所求为何,可否告知一二?”

佛祖睁开双目,悠悠然叹息:“因果报业,不可说。”

润玉沉默,问:“可活否?”

佛祖抬手,拈起落于头上的一片菩提叶,声音悠远厚重,带着普度众生的悲悯:“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天帝,菩提本无树。”

润玉心头一沉,双手合十一声叹息:“阿弥陀佛。”

 

他踏出内殿,三世佛沉静地立于殿门两侧。过去佛忽道:“前尘尽逝,魂散轮回。吾等言尽于此,阿弥陀佛。”

三尊大佛及前院十八罗汉不约而同齐声念道阿弥陀佛,如同一口古钟轰鸣,震得润玉心头一颤。

魂散轮回...轮回...神出身尊贵,本是超脱于转世轮回,他的魂魄竟入了轮回?

旭凤在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帝欲离开西天之时,有人唤住了他。“天帝留步。贫道来送你一程。”

润玉转身,讶异道:“观音大士。”

观世音菩萨身姿轻袅,脚踏红莲,托着杨枝款款走来。

“天帝于我西方极乐世界潜修了四十九日,赤诚之心感动上苍。如今身体可大好了。此乃天界之福,众生之福。”

“菩萨似乎别有他意。”

“不可说。然你所求之人,贫道倒略知一二。”

“请赐教。”

“尊主杀孽极重,原本魂飞魄散,然天道昭彰,功过自有定数。尊主真身乃不死鸟,亦有庇护苍生之功,因此落得三魂七魄离散,失落于六界之中,数次转世轮回的定数。须得尝尽那六界九九八十一道劫数,且唯有大彻大悟修成正果,方可超脱轮回,再续前缘。”

天帝身形一晃。

“天帝自幼具慧根,乃佛门有缘人。贫道便再提一句,天道不可违,旁人无法干涉他的轮回,否则逆天而行终得反噬。”

 

“我佛慈悲。”天帝喃喃道,朝西天再拜。

一死一生一浊世,半梦半醒半浮生。

 

******

番外:【锦觅篇】

 

上万岁的锦觅已平安度过情劫,万年光阴将不谙世事的果子精洗练得沉稳端庄,也教那执念深重,痴者更痴,痛者愈痛。

神仙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自然也无法如凡人一样感知到时间湮灭一切的力量。

这似乎是天道予以的制衡,为神者上天入地来去六界无所不能,然而无欲无求的一颗心一旦起了七情六欲便如同星星之火,摧枯拉朽般摧毁心中的防线,爱欲嗔痴如同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翻滚的丹火一样炽热燃烧,除非满足了欲望,要放下极为艰难。

情之所系,劫数应声而起。

神仙亦有爱别离求不得,他们会被悲伤痛楚啮噬心脏,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并不为时间流逝而减轻苦楚。心志坚定者以身入道,以修行平复妄念,心志孱弱者执念成魔,从此跌入无底深渊。

于是忘川河下,才有无数厉鬼冤魂。

 

锦觅刚从人界离开,来到了忘川河。经天魔大战已数千年,忘川早已恢复了原来平静深沉的样子。她同摆渡人颔首,坐上了前往幽冥界的船。

这么多年,水神从天魔大战后见到魔尊陨灭时的崩溃,到天帝逼问她时不得已将秘密和盘托出的苦涩,她已经伤痕累累了,心如枯灰了。

她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葡萄精,在花界时每日逍遥快活,有长芳主庇护,有老胡唠嗑,却还是被卷入上一辈的血海深仇,这一辈的恩怨纠葛之中。

忘川一望无涯,静水流深,锦觅疲乏,竟想起了许多旧事。

数千年前,在她与夜神的婚礼上她捅死了旭凤,也因此吐出陨丹历经彻骨心碎。后来的天帝陛下因设计她入局而心怀愧疚,在一个寂静的晚上请她到栖梧宫一聚。

栖梧宫已无人居住,窗外风声一阵紧过一阵,年岁已久的窗棂发出窸窸窣窣的哀鸣,依稀能听见院里溪塘结冰的声音。两人对坐着,其间仿若已隔千山万水,一时无话。

“陛下若无事,锦觅先告退了。”

自陨丹离体,她头痛了许久,许多之前从未被她放在心上的画面被忽地忆起,叫她心惊不已。润玉与旭凤深夜的执酒交盏,旭凤晚上栖于璇玑宫,旭凤中穷奇之毒时润玉冲上来推开她时的狠戾眼神,三人行时甚至看到旭凤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底下偷偷牵住了润玉的手。

锦觅自幼看凡间话本长大,许多男女相爱时的神态动作都知晓的七七八八,只是不通情爱,唯见浮于表面的皮毛罢了。待她动了心,却发现心仪者已被自己杀死,自己的未婚夫却与他有了有违常理的纠葛。

天皇贵胄家,亦是一地鸡毛。

润玉顿了顿,道声“水神且慢。”声线凉薄如二月不化的冰雪。他深邃的眉眼像是一个清冷而幽艳的陷阱,毫厘都是温柔的杀机,若邀人入彀,无人得以生还。

锦觅复又坐下,她警觉会听到一个惊天的故事。门窗紧闭,她分明听见风声飒沓,万木低鸣。

 

润玉与旭凤自小一同长大,润玉虽对天后心怀芥蒂却未施加毒手于旭凤。旭凤生母拿他做权力巩固的工具,虽贵为嫡子天帝却不疼爱他。润玉宠溺他,他也心系兄长。

本是两情相悦的美事,直到上一辈的过往揭晓,天后怒杀润玉生母,妄图残害水族万千生灵。天后要求润玉远离旭凤,并且施以三万天雷之刑。仇恨加身,天后毒咒萦绕于耳,润玉逐渐疏远了旭凤。旭凤心伤涅槃,意外认识了锦觅,男才女貌引人艳羡。

润玉嫉妒至极,却发现了她的身世。自润玉发现自己的出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时,便设计接近锦觅,以婚约利用她身后势力以成大事。旭凤非常恼火,多次与他争执,甚至一直呆在锦觅左右让他二人没有相处的机会。

不料锦觅真的对旭凤动了心。润玉以为两人背叛了他,设计二人反目,并在大婚之日将天帝拉下马,只是锦觅意外的刚烈,竟捅死了凤凰。

 

寥寥数语,风霜倾覆,刀光剑影。

润玉叹息着,仿佛旦暮间梨花尽谢,身子一瞬间衰老下去,声音如蒙难干涸的河。

锦觅想,原来前尘往事中,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后来润玉托她救回凤凰,她却又被卷入一个更大的局。那个局里,魔尊旭凤是执棋人,却心甘情愿将自己和所有人都变成棋子,为救苍生,也为救挚爱。

她想起一日午后,旭凤在魔界王宫内写过的一幅字。

【不堕地狱,何以救汝。身堕地狱,如何爱吾。吾不杀生,何以救苍生。噫吁嚱,何堪此生!】

恍若隔世。

 

锦觅度过忘川河,化为妖女在魔界游荡。

这是她这数千年来第一百零一次从人界离开潜入幽冥了。如同往常的第一百次一样,她在六界中辗转寻觅,双足踏遍了幽冥每一处土地。

有的时候,她会在满街的魑魅魍魉中撞见乔装的润玉。天帝虽化为翩翩公子,上位者的气场依旧十分出挑,锦觅一眼便望见了他。

两位上神隔着魔界的一道街,驻足对望,相对无言。

锦觅知道润玉与她相同的目的,润玉也知晓锦觅的执着。

水神向她昔日的未婚夫如今的天帝行礼,一礼过后,两人转身,彼此渐行渐远。

锦觅想起旭凤第二次陨落后,魂魄离散,尽数入了轮回。

润玉守着天界,再不立后。有次锦觅问他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吗?”

润玉浅笑,面如冠玉,人如朗月。

“你瞧这世间,十万大山,十万云海。十方佛法,十方轮回。我见众生常如重逢故人。心之所向,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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